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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游屏南】深山里的耕牛气
2019-05-13 09:17:30 禾源 来源:  责任编辑:  

山野里的村庄,这些年仿佛都在脱胎换骨中挣扎,村里这代一人不仅把家谱翻了又翻,也把乡村领地里的溪水、山地、园地也不停地翻起。文气足的,在家谱里翻阅着一个姓氏的根脉,看看祖上得中过进士,举人了吗?就是有个秀才也值得翻起晒晒,还想闻闻千年不朽书卷气。闻过这股气,仿佛有了自信,挺挺胸,看看天,便琢磨着村庄如何从这些人文气息里找几蘖把它嫁接到时代发展的大树上,让这些文根艺脉,绽放出一小朵花来。创新强的,也就翻起土地,把掖了万世千秋的土地气息掀了出来,建起乡村公园,建起乡村小鉴湖等,引些外来的花草种植起来,乡村确实处处新貌。



我对世间诸事,从不评说好与不妥,会很简单地归宿到因果之间,一切皆有因果。既便是恋旧的情怀找不到曾经的归路,但尘世中总不能因为依恋过往而徘徊不前。就是村头的老杮树那些杮子,也是年年长年年新。叹口气,与自己有着相同回忆的人嗑上几句就是慰籍。

康里村,我多次走进,时间跨度有30多年。30年前的村庄今天躲在那座鸡髻山下的一小块裙折里,看着左邻右舍的新墙明窗,自己黑着脸,黑着肌肤,呼吸着山风地气,不死心地用吱吱呀呀的开门声讲述自己的过往。面对这苍老的坚守,有时觉得他真多余,这明显是一个破旧的包袱,让我走到那历史上繁华石板老街,都让自己成了老去岁月的一根拐杖,既便能搀扶着他敲出一点声音,但显得是那么微弱。偶尔看到时髦的女生,借着这古今反差在留影,总感觉会让这老态龙钟的遗老有诸多尴尬,我这根拐也只能避着点,悄悄走过。有时又会觉得,村庄若没了这些遗老,村庄的故事又从何说起呢?一个村庄没了故事,是不是如人没了能口口生津的口水呢?若是这样,这遗老仿佛就是宝贝。门墩的狮子、麒麟,廊前的梁雕悬钟,当门上的灰塑墙饰,还有那一张张几案的漆画,都是生津的口水,都是这乡村活着有味的见证。不管是30年前,还是30年后,每每走进康里村,我总像寻找一口古井讨一口能生津的水喝一样,在古村一角徘徊着。

村庄安家的猪不见了,村庄安日子的耕牛也不见了。人们对他的消失,肯定不会在意,因为他们不需要了,这就是最大的理由。我完全理解一个事物存在的理由,人也不例外。可我对康里的情愫里觉得这里该有耕牛,既便它不再是需要,但它有存在的必要,哪怕把它化作一尊塑像,旁边再植一棵伞型的杉树,那该多好。


我的要求,不知道是否过份,但这由来已久的情愫,总让我有这种想法。30年前我到康里村,村里人告诉我就因为的先祖凭着放牧倒插一根杉树成活而选择定居。定居后家业发达,才有后来的转头山的故事,才有后来乡村的林林总总。缘起耕牛,发达于耕牛善择,能没有耕牛吗?有的,一定有的,这耕牛与那棵树,一直珍藏在康里人的心中,30年前村里人跟我讲过,30年后还有人讲起。

康里没有溪流从村中流过,但溪流对于他们来说当然并不陌生,不出数里,就是两条大溪流过。一条是黛溪,一条是金造溪,一南一北长流不息,两溪在哪汇合注入古瀛州,我没去考察,因为我琢磨的是当年的耕牛会在哪条溪饮水,会在哪片山嚼草,会在哪片林纳凉。以我之心度牛之想,鸡髻山上一定是四月八争当牛王的眠头草之山,那黛溪南坡的山呢?不行,那片山太陡,且溪谷太深,虽然说那片山秆草丰茂,可芦苇成林,那些芦苇叶太粗壮,难以咀嚼下咽。金造溪转头山一带呢?对,这一带好,山势也平缓,草木共生,百草丰茂,又有田地水池,溪水虽远些,但小涧淙流,耕牛嚼草饮水,夏可纳凉,冬可晒太阳,一定在这一带多。若要深山寻牛,大概就是两处,那便是鸡髻山与转头山了。

登上鸡髻山我寻得牛的灵气,村里人说鸡髻山上有个洞能直达南坡的圣殿,一直通到同姓氏泮地村的后山顶上。耕牛在这样的山上吃的草,能不更通灵气吗?再添鸡髻山上,古茶遍长,牛偶舔舌,自然也和人一样心清志明。我再沿茶盐古道进入转头山寻找耕牛,仿佛也找到它们的足迹,古道边的路沟就是牛道。田边的水渠就是耕牛饮水的地方,路边大树下的那块地就是它卧眠纳凉的遗址。

牛虽不言不语,但每天清晨它会带着夜里的犬吠声,村里人说梦话的声音,一大早公鸡的啼鸣声,乡村晨炊的锅碗瓢盘声,老人咳嗽声,把这一切不断反刍融成股股牛的气息,也就是乡村的气息带到山野。牛的这股气息,村里人喜欢,闻着安心,嗅着生津,日子过得安详。嗅着这味长大的我,仿佛这味能驱邪镇魔,也就在深山寻找牛踪时,仿佛让自己更加坚信。

康里的村名曾经叫坑里,这坑在哪呢?牛,还是牛,以牛从不抬头看天,只低头看地的习性,我臆断,黛溪与金造溪,在牛的眼里就是两条大坑。出村是外,进村就是里,村庄就在这两个大坑里,取个坑里多合符地情。可康里人不是这么说,他们说“康里,唐宋以前称翠峰,南宋初改称长安。宋末,称‘长安里’谐音坑里”,清同治十年屏南知县认为‘坑里’村名不雅而改称‘康里’。”正名固然重要,名正言顺。想想康里村人们的说词,知道自己的臆想,完全是对那灵性肇下基业耕牛敬仰的情结。我的情感十分顽固,顽固到有点像康里村圣殿后的那块巨石,只要有人叩响,声声回音,依旧一切归咎于这耕牛。


耕牛嚼草遗粪,鲜味十足,那个味有草的清香,有反刍后生灵生命的气息,一个地方有了这股味,一定能驱瘴气,赶邪气。康里的村在转头山一带,也就是金造溪这一大坑边的山坡,都没建殿供神,就因为耕牛常去,处处留着耕牛的气息,就不必有神明来镇邪了。而在黛溪之坑的南坡,从溪谷到鸡髻山腰就有姚奶宫、圣殿、长福寺等,也就是说请了神、佛共护。耕牛不常去,少了牛王气息,鬼怪就会常来作祟,村里人说圣殿边那一小块的平地上,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出现过一个戏班在那里演了一个通宵的戏给鬼怪看。直到天亮,公鸡打鸣,山明水现,才知道昨晚他们是在荒郊野外,供给他们的宵夜全是蜻蛙、螳螂之属。也正因为如此才盖了圣殿镇妖。故事虽说有些离奇古怪,可也合情合理,牛不来,人不来,这地方总不能闲着,如同菜园,不种菜就长草,老屋不住人,就长苔痕结蜘蛛网一般。

我在转头山、鸡髻山中找到牛踪,嗅到牛的气息,不管它离开多久,那遗粪如同牛气之种,种到了山间,让每一棵草木、每一片庄稼都吸满这牛气,这样的草木,这样的庄稼滋养的生灵与康里人能不牛气吗?就连那里兔子与家禽也牛气哄哄,登上了他们豪宅的当门墙饰。这方人就更不用说了。相传翠峰书院当时那三座连体的老宅,就充满牛气,一年正月初一,老宅主人开大门放鞭炮,连点三枚,都不响,一气涌上,骂开了“去你妈的,有进(症)蛮来!”第四枚响了,后来这家连中三元,成了到处流传牛气冲天的佳话。那三座连体书院确实气派,一概整石立门,天井明天,雕梁精美,学堂各个功能布局合理。一个村有了这样学堂自然牛人辈出。

牛温顺,可头上长角,敢于担当,康里书院培养的人才就有一股牛劲,就敢为人先,1930年康里村就设立了福州特委康里支部,1934年,中共宁屏第五区成立,康里支部扩编为“中共宁屏第五区康里中主支部”。1937年,康里组织东区游击队,康里村就有38人参加北上抗日。这是多么牛的气象,我在这个村的文化节上看到他们演的送子到前线的节目,至真至情,可见这股牛气永不弥散。

村庄的耕牛不见了,那棵倒栽的伞型杉树也不见了,村中的牛腥味也没了,但深山里的牛气依然在,康里人依然牛劲十足,牛气冲天,每一届的文化节乐撼斗牛。




文字|禾源

图片|石雕 文创 新闻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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