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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艺术
老家,缕缕遥远的记忆
2019-01-23 11:50:00 李家咏 来源:  责任编辑:  



小时候,特别想长大,长大了去远方翱翔,然而当厌倦了外面五彩缤纷的诱惑之后,却又特别的想家,等到好不容易回家了,才知道,岁月更迭,时过境迁,老家原来只剩下缕缕遥远的记忆……




01

记忆的那口水井




水是生命的源泉。


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一口滋养众生的水井,有水井的地方,就有生命,就有故事。


那口水井,是大半个村子人的生命之源。


那时,离祠堂门口不远有口湖,湖左边的山坵脚下有口井,蓝绿色石头砌成的井沿,年代久远的石头缝里长着绿绿的青苔,永远的绿色。水井没有名字,我们都叫湖沿水井,也不知道它有多少年的历史了,就看见光光亮亮的石面,要是沾上水就特别的滑溜溜。我不知道原来石面是不是很粗糙,只想像岁月要磨平这样的光洁是要经过多少人的踩踏,多少风雨的打磨,多少时光的侵蚀。


一个平凡的乡下地方,没有名人,没有名胜古迹,唯独那口井,它孜孜不倦地见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的必经之路,也见证着乡村的兴衰起落。


水井不大,但永远是满满的净水,清清亮亮的,清清凉凉的。


记得小时候,大人们忙着农活,小孩子们有事没事就在井边玩,但每每被大人发现就会被呵斥一顿,而后大家笑嘻嘻的一溜烟跑掉,等大人走了,又悄悄地回来继续玩,一点也不怕掉在井里。从我记事起,也从没有一个孩子掉进井里去。水井是仁慈的,水井是有感情的,不会让人掉进去,它会保护生命的安全。


那时,母亲总是神秘地告诉我,水井是干净的地方,那儿有神……于是,从小心里就对井有份感激外,更有份尊敬。


水井边常常靠着一根竹竿,在竹竿的最前头有节疤的地方留一小节枝条,水桶的绳子挂着,然后放下水井就可以打水了。在靠着竹竿的前边削一个小口,竹竿放进水井,水就咕咚咕咚灌满了,竹竿提起来,横着,水就流出来,然后嘴巴靠近小口,水就喝着了。


小孩子玩累了,嘴巴渴了,就拿着竹竿喝水。水特别的清甜,喝够了,顺便照照自己,挂着鼻涕的脏脏的脸蛋,却挡不住心花怒放。


那时,学校就在祠堂里,下课了,口渴的孩子们蜂拥到井边,轮流拿着那根竹竿在井里灌水喝,而后喝足了又一个个跑回去教室。有时在别处玩,嘴巴渴了,不是回家喝水,而是直接去湖沿水井喝水解渴。印象里,水井就是现在的饮水机,装着永不枯竭的天然矿泉水。


挑水喝是那个时候每家每户必需要的事。农人忙着田里的事,要么是踏着晨雾早起挑水,要么就是披着薄暮戴着晚霞挑水。记得住在水井边的阿钰姆,每天都坐在自家的木头房子前看着挑水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人聊天。记忆中,她从来没有到别人家串过门,大概她的世界里聊天的就只是挑水的人了吧。那时没来由的羡慕她家,近水楼台先得水,用水喝水毫不费力。


我们住的房子离小溪稍微远些,于是水井边就少不了洗洗刷刷的女人。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要是那一角落的女人如果凑在一起准把那一块的天搅翻咯。有些女人洗好了手上要洗的,还是舍不得离开那儿,这时候就有婆婆或是丈夫再或是儿女赶来叫唤后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


水井边是那个时候人和人之间交换思想、传递信息的重要场所,也是年轻人的约会地点。小时候就见过好几个年轻人在挑水的时候眉来眼去的,有时黑夜里井沿边也会碰见浓情蜜意的约会情侣……


长大些,我也就学着挑水,两只小木桶,穿着两根棕绳,好几个小伙伴一起说笑着向水井走去,小桶投向水井的那一刻,宁静的水面被惊扰了,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像远处一幅缥缈在雨中的水墨画,连同一串串稚嫩的欢笑。


一天一天,水一担一担地倒进水缸,母亲的脸乐得像一朵花。孩子会担水,意味着这孩子长大了,可以分担些大人的家务活。


担水是一种劳动,也是一种锻炼。有一天,突然发现担水的桶大了,自己竟然也可以像成年人一样担起两桶水,甩开膀子,健步如飞了。


 后来,发现原来一起担水的人走了,新的人又来了,井还是那口井,人已不是那原来的人。在井和人相互守望的岁月里,新来的人还会和那井厮守下去,度过那流逝的岁月,但走了的人,水井就只是一种回忆了。


后来,挑水的和来井边洗衣物的寥寥无几,水井慢慢清静了、孤独了、萧条了。


再后来,人们已不再饮用水井的水了,水井也就退出了生活的舞台,但它见证了每家各户的人和事,见证着村庄的兴旺、祥和,伴随着人们度过了无数的春夏秋冬、年年岁岁。


井里的水越来越少了,浑浑地漂着黄黄的苔藓,见了让人心碎……


前几年,听说祠堂装修了,为了扩大祠堂前的湖,就把水井挖开了,几辈人共饮过的一口井终于抵不过风水的力量,和湖交融在了一起。


水井没有了,但乡愁里,它总是伴随着我,汩汩地流淌在生活中经久不息……


后来,好几次回家去看老房子时,又情不自禁地走到那里去,嗨,儿时的水井,如今只能活在我的记忆之中,成了心里永远难以抹去的一丝遗憾。



02

记忆的那条小溪




聪明的老祖宗在定址建村时,总是要选择靠山临溪处。山生树,溪流水,山水福地。


老家浙洋,就是背后有山,面前有溪的典型村子。村前的溪流,自西而东,蜿蜒着从村前而过,自然就被取名叫门头溪了。


我们那一代的童年是没有玩具的,我们的游戏场地就是大自然。记得暑假来了,我们几乎是一整天地把时光泡在小溪里,游泳、打水仗,玩够了,玩累了,就上岸躺在草地上晒,等晒热了身子又跳进水里,一个夏天下来,把自己晒成了非洲人。


那时溪里的水特别的清,清得可以细数水里的石头和石头间游来游去的每一只鱼和虾。虾是水世界里的呆子,我们随便的在岸边拔一把青草,用石头压在水里,怕热的虾会躲进青草里,一会儿,我们拿个畚箕连同青草捞起来,好多虾就在畚箕里惊慌失措地跳跃起来。


和现在的孩子相比,我们的暑假是快乐的,快乐得如同猴子;我们的暑假是自由的,自由得如同飞鸟;我们的暑假是难忘的,难忘得至今仍记忆如昨。


夏天的傍晚,劳作归来的男人顺便到溪里洗了澡再回家,女人会选择在这个凉爽的时候拿着衣物来溪里洗涤,而老人和孩子这时则到溪里洗脸洗脚……


夕阳下,晚霞里,小溪沸腾了。


就是下雨,小溪也是很美的。小雨时,雨点落在静静的水面上,叮叮咚咚的清脆声此起彼伏,溅起的水花又像撒落的珍珠般剔透晶莹;发大水时,小溪可就没了平日里的温柔,高涨的黄色激流汹涌着、咆哮着冲向下游……


这时,小溪旁总是聚集了许多披着蓑戴着笠的观看人,他们惊叫着,慨叹着,唏嘘着……


只有我老厝的堂伯,此时会拿着装了长柄的网兜到溪边的拐弯处捞鱼,有时一网下去会捞起很多的鱼。稍微长大些,我也学着去捞鱼,但被父母或是大人知道后都会被骂得狗血喷头,于是心里特别盼望长大,长大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等到真的长大了,才知道,人生最快乐的还是童年,就是现在,留在记忆里的童年还是那么的难以忘怀。


后来,堂伯教我,如果想抓鱼就等大水退去后到溪边的水沟里或小塘里找,因为大水漫上时鱼跟着进去,水退的时候,有些鱼来不及跟着走,自然就留下了。


我的堂伯读过很多书,知道的也很多,他的故事,他的知识是我一直羡慕的。


记忆里,小溪旁有一座水碓。


在离水碓房不远的上游被拦腰筑起一道堤坝,一条沟渠把水引向水碓房,水的冲力带动水车转动起来,水车转动带动石锤,一上一下地连续起落加工石臼中的谷物。


水碓,是“以水能为动力的”,是传统加工大米的机器。那时,水碓是一个村子的门面,看一个村子是否兴旺富裕,就看水碓的规模大小和忙碌与否。水碓房旁种着修建水碓用的水松、柳杉、松树、杉树等树木,成了村子的一道美丽的风景。


水车悠悠地转着,“吱呀吱呀”地唱着,像一首歌,日日夜夜……


小溪,因为有了水碓房而变得更加繁荣,更加有意义了。


到了年关,水碓特别忙碌,大家都把过年要用的米、米果、糍粑,拿到水碓房里去碓,于是,忙碌、紧张、欢声、笑语,水碓房里洋溢着过年的欢乐。


记忆里的那条小溪伴我走过童年和少年,一直在我的记忆里流淌。


就是现在,我还常常梦见自己在水碓房里看悠悠转动的水车,在溪边游泳、捉虾,在田野上自由自在地奔跑……


后来读高中时,一个周末回家,突然看到在离小溪百米外的东洋有很多人在挖土,挖下的土一挑挑的挑到小溪边把小溪埋了起来……


那是农业学大寨,平整土地,把原来九曲十弯的门头溪填成了平整整的沙土地,又把原来平整整的肥沃的田地挖成了“l”字形的溪流。


老家突然出了名,成了先进的村子,邻里八村的男女劳力都来挖溪埋溪。


我每次周末回家也都参加改溪劳动,一担一担地挑着土把小溪埋起来,埋成了记忆。


溪流改了,水碓房也搬迁了,我们听不到水碓房的碓米声,生活里仿佛缺了什么似的寂寞起来。


新的河流虽然很新,但离村子远了,离我们的生活也远了。


每次发大水,直通通的流水的力量把溪流两岸的石砌的傍岸冲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久而久之,被水冲坏了的地方越来越坏,有的地方堵了,有的地方荒废了,坏了的地方渐渐地长出了草,长出了树,慢慢地人们越来越淡忘了这条曾经引以为荣的溪流。现在,溪流上游有了更多的村庄,水污染得厉害了,它就仅仅只是一条溪流,彻底地被忘记了。


现在上了年纪的人,说到门头溪,仍然还是记忆里的样:清清的溪水缓缓地流,柔柔的水草顺水漂,鱼儿悠悠地游着,鸭子水面戏波,岸边草地碧绿,牧童笛声悠扬,抬眼是大片的庄稼,菜园豆架爬满瓜藤……


小溪缓缓流着,流着,一直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03


记忆的那些路弄




老家村子不大,房子不多,但所有的房子一式典型的闽东北建筑,一式的黄土墙黑屋顶,画似的古朴端庄。


那个时候没有水泥路,老房子门口的路弄都是石块铺就的,褐色的、青色的、黄色的……所有的石面都经过岁月的磨砺,变得光滑明亮。那时候的人大多是打赤脚,噼噼啪啪响响的足声从路弄的这头响到那头,直至拐角才消失。


我家老厝,一溜三幢房子全是上百年的历史,关了门静悄悄,开了门,到处是人。到了夏天,门口弄堂风凉爽爽的,到处是乘凉闲聊的人。大人坐在靠墙的石头上,小孩子就坐在路弄的青石板上,凉意从屁股到全身,从身体到心灵,舒爽惬意。


中午劳动回来的大人,吃了饭,全都聚在门口,吸着旱烟,说着农事,孩子们凑在大人堆里打打闹闹,整条路弄里充溢着欢声笑语。


晚上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农人,吃完饭,重新聚在门口的路弄上,轻摇蒲扇,天文地理,海阔天空。孩子们则唱着童谣,数着星星,或者是满路弄地追赶萤火虫,直到夜深了,母亲拿着竹鞭赶着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家。


夏夜的路弄简直就是童年的乐园。


那时总觉得路弄特别宽,四个人双双面对面坐着,玩扑克、下棋、甩纸包……就是后来读初中了,还是习惯在路弄找一块光光的石面坐着看书。


其实,童年的快乐很简单,无非就是在路弄上跑跑追追,说说笑笑而已。


有时候也想,贫穷没什么不好,童年的物质那么匮乏,可快乐却是那么丰腴,今天什么都有的孩子,恐怕独独缺少的就是快乐吧。


冬天,路头弄是晒太阳最好的地方。


路头弄,就在老家老房子外,那里有个三岔路口,路口边有一块狭长的小空地,空地的背后是一幢老房子的墙,墙的左边是一座破旧的曲埕,于是形成了一处背风的死角,成了迎接最早的太阳送走最晚的落日的地方。记忆中,靠墙放着的一排被坐得平滑如玉的石块,和一条搭在两块石头间的已经被坐得凸显节骨的粗木板。


早起一出家门,身体就沐浴在日光里,一股温情的暖阳仿佛电流似的倏然抚遍全身。有了阳光,稍稍舒活了筋骨的小伙伴霎时没有了寒冷,在石块上、木板间跳来跳去,嬉笑、打闹声让寒冬的清晨有了一种和季节不相符的温暖与快乐。


下午三四点,没什么事的小孩子早就聚到路头弄来,女人做着针线活,边说话边晒日头。一会儿,放学的孩子来了,早点收了工的大人也来了,老屋的左邻右舍的人全都聚集在了路头。孩子的打闹,大人的嬉笑,还有日头的温热,让记忆中的路头弄成了冬天里最最温暖的地方。 


想想童稚的心是那么的纯洁,童稚的快乐是那么的简单,路头弄就这么一小块空地,却承载着我们成长中太多的故事与快乐了。


后来,我表面上离开了家乡,但故乡从未离开过我的视野。


我看见新房子盖了一幢又一幢,而老房子也废弃了一幢又一幢,老房子荒废久了就被无情地拆掉了,就连路弄也不能幸免了,偶尔留下残缺不全的也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泥,水泥浆无情地覆盖了石和泥、土和草的原生态的美丽,彻底掩去了我们童年所有的快乐。


老家今天的乡村是比原来扩大了很多,住房漂亮了,也宽敞了,但老家再也没有了原来那样的古朴、祥和的气氛,少了可以让人心生怀念的静谧和安然……


故乡还在,但魂魄早已远去了。


今天,我们怀恋老家,并不是因为破旧与丑陋,也不是因为贫穷与落后,而是那里曾经浸润着父辈们辛勤耕作的汗水,萦绕着我们童年时代的欢歌,传诵着我们并不熟稔的历史与文化,以及深藏着的至今仍然无法表达的爱恋之情。


但愿记忆不老,回忆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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