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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国宝传连载┃(二十八)衣锦夜行
2018-10-25 09:13:28 图文 | 甘湖柳 来源:  责任编辑:  

甘国宝癸丑科朝考时获第一名,恩诏加一级,甲寅年即入值乾清门侍卫。侍卫承担翊卫扈从之职,他们住在乾清宫前面的两排房舍中,六个侍卫班组轮番更值,每十二日为一个周期,前四日在圆明园值宿,后二日在紫禁城值宿,剩下的六日则是休沐之暇。这样的日子,从雍正十一年至十三年,已忽忽过了三年。

乙卯这年上元节,夜晚的京城到处张灯结彩,爆竹烟花响个不停,元宵夜解除了宵禁,难得享受这美好的时光,真个金吾不禁,玉漏无催!宫廷里的内阁官员大都回家过节了,有个内阁供事(也就是办事员,属于“吏”而不是“官”)蓝某,独留阁中值班。蓝某离家千万里,形单影只,每逢佳节倍思亲,正一个人对月独酌,忽然有个身材伟岸、衣服华丽的男子走了进来,蓝某以为是宫廷值星官前来巡查,赶紧起身相迎,另拿出酒杯向他敬酒。那个人倒也不客气,欣然就坐,两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聊天。


圆明园  


那人问他的名字,蓝某便告诉了他。

那人又问他做的什么官。

蓝某说:“不是什么官,只是一般打杂的。”

那人又问他具体是做什么的差使。

蓝某:“不过是收发文牍罢了。”

“你们一同办事的有多少人啊?”

蓝某:“四十多人。”

“他们现在都到哪去了?”

蓝某:“今天上元节过节,都告假回去过节了。”

“别人都回去了,那你干吗留在这里啊?”

蓝某:“朝廷公事严格,若是大家都回去了,万一有突发之事,恐怕要担责任的。”

那人笑笑,问道:“你当这个差,将来想要什么好处吗?”

蓝某说:“将来差满,有希望能做一小官儿。要是运气好,到广东随便某河道为官,那就最好了。”

清朝为胥吏们设置了转正为官的机制,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有官员身份和编制,但没有品级,在九品之外。河泊所是沿海负责征收渔税的机构,负责人没有品秩,连正式官名都没有,是基层得不能再基层的小官。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工作环境和压力来说,河泊所都没法和内阁比。河泊所只能征收渔税,也比不过内阁供事权力大。

那人所以感觉奇怪,便问:“河道处当官有什么好开心的?”

蓝某自鸣得意,说:“你有所不知,河道上舟楫往来,多有馈送啊!”他说,河泊所可以借口收税,向渔民们敲诈勒索,又因为天高皇帝远,官府管理不便,有事的时候河泊所就代行管辖之权。所以,河泊所的负责人就在法定的职责之外,成了沿海渔民的父母官。如此一来,河泊所负责人的权力和好处就不是内阁供事能比的了。蓝某的一番话,让来人连连点头。随后又喝了几杯,对方便告辞而去。

第二日,雍正上朝的时候,问诸大臣:“广东河道可还有官职空缺?”手下大臣查后报告说:“有的。”雍正呵呵笑道:“让内阁供事蓝某去补缺罢。”大臣们觉得奇怪,怎么皇帝亲自管起一个小官的事情来了?皇帝亲自任命一个不入流的官员,真是前所未闻。

原来昨天来内阁探望的人正是雍正。宣旨大臣去内阁的路上,有个领路的太监偷偷地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了他,这才恍然大悟。

蓝某接到圣旨后,很是吃惊,他自己也是半天没明白怎么回事,还道是天子圣明呢。

蓝某的遭遇让同僚们羡慕得要死。想不到皇上一向苛责严厉,如今在此事上怎么会如此幽默?人人心里都在自问:下一个,皇上会关注到谁呢?

这年春天,三月末,南方早已是一片春深似海,家乡的茉莉花,又到了一轮新的花期,而北京城依旧处在春寒料峭之中。忽然有一天,内殿传旨:宣甘国宝觐见哪!

甘国宝急来见驾,皇上令其靠近御座,问道:“你离家入京,可有多少久了?”

甘国宝叩头道:“微臣自大比之年的前两年护送寒瓜入京,一直留在京城练习备考,考中后即在宫中当差,总共算来,有五个年头未曾见着家了。”

雍正皇帝点了点头:“五年时间不短,也该回去看看家小了,朕即给假十个月回去省亲,回京后前来复命即可。”

甘国宝惊喜万分,只等候着圣旨落下来,好归家省亲。

次日,皇帝颁旨,念甘国宝“勤慎奉属车(属车指帝王出行时的侍从车)”,恩诏加一级功勋。

同时还写了一道密旨,派他到福建巡抚衙门时投递。

“乙卯年四月初三奉旨省亲,自十九出京,至六月十九抵省。”


《雍正十二月令圆明园行乐图——正月观灯》  


甘国宝忙忙收拾了行装出京,从寒冷萧索的北方,回到柳暗花明山清水秀的福建,一路上越往南走,春意愈加盎然,“举头已觉千山绿”,悄悄地,就有些青春作伴好还乡的喜悦来。转而又想想,天威难测,揣摩不出密旨内是何意思,又生出些隐隐的不安,说不上什么春风得意。啊,都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如今富贵了,也还乡了,却怎么一样地衣锦夜行!

这样纠结地行了近两个月,抵达福建地界。

到得福州城,此时赵国麟已赴任安庆巡抚,接任福建巡抚的是卢焯。那一日,卢焯正在签押房披阅公事,忽巡捕官人报,外面来了一个客人,自称从京城下来,有很要紧的事,要老爷亲自来接他。卢焯听了不禁诧异起来,忙问有名片没有。巡捕官答道:“小的也问他要过,他笑回不须名片,说是见了老爷,自会明白。”

卢焯疑惑道:“这是谁呢?这么突如其来,却又不肯通名道姓?”

随命请见。巡捕官应着出去。

一会儿又进来报道:“那人定要老爷开中门出迎呢,才肯进来。”

卢焯心里一动,暗想:莫非是当今微行么?于是急忙穿戴公服,开中门出接。谁料见面之后,并不认识。卢焯更加疑惑了,询问:“足下何人?来此何事?”

那人并不回答,只道:“咱们里头去谈。”

卢焯只得陪那人到花厅坐定。来人悄声对卢焯说道:“兄弟奉有密旨,交付与公。不然,再不敢劳动台驾出接的。”

说着,就在身边取出密旨,双手奉与卢焯。卢焯接来一瞧,见黄封朱字,钤有宸翰之宝,不觉大惊失色,心想:“哎哟,我有何罪呢?听说疆臣若有罪,圣上总特派专使,密旨赐死。现在先生衔命远来,兄弟怎么不要寒心。”

甘国宝道:“怕不见得祸事呢。圣上发这密旨时,并没有恼怒的神气。”

卢焯听了,略为心安,拆开了封套,看完密谕,顿时悟会过来,遂问来人道:“贵姓可是甘?”

确认了来人姓名,正是甘国宝。卢焯就把密旨给他看,原来是一道密令寻访道士的手谕:“可留心访问有内外科好医生与深达修养性命之人,或道士,或讲道之儒士俗家。倘遇缘访得时,必委曲开导,令其乐从方好,不可迫之以势,厚赠以安其家,一面奏闻,一面着人优待送至京城,朕有用处。竭力代朕访求之,不必预存疑难之怀,便荐送非人,朕亦不怪也,朕自有试用之道。如有闻他省之人,可速将姓名来历密奏以闻,朕再传谕该督抚访查,不可视为具文从事,可留神博问广访,以符朕意。慎密为之!”

密谕的中心意思是,让地方大员代皇上寻找会修养的道家术士。为此,要求务必将此事当成要务,一定要留神访问,绝不能视作可办可不办的事。而且尽管打消顾虑,哪怕推荐的人不很合适,也不会怪罪,另外,如果本地没有访到的,如果听说外省有,也要奏报上来。最后,雍正嘱咐,此事属于绝密,千万慎密为之。最重要的是,一旦访得深达修养的人,对其家属要优厚安排,对其本人,要由这送密旨的人好好护送来京。


《雍正十二月令圆明园行乐图——八月赏月》  


这道非同一般的密谕,雍正在当时总共写了多少份发给多少人,人们不得而知。若在通常,发给各地官员的谕旨,如果内容文字相同,都是由亲密大臣代笔,唯独这道密谕,全是雍正用朱砂一笔一划,而且十分工整地书写,可见雍正对此事的慎密和重视。

自古以来,凡是幻想长生不老的帝王,大都迷恋神丹大药。从秦始皇派人入海访仙求药,到汉武帝命炼丹家炼化益寿不死的黄金器具,从三国的曹操遍招甘始、左慈等天下方士习炼“养性法”,到晋哀帝“饵长生药”丧命;从隋文帝指派嵩高道士潘诞合炼金丹,到唐太宗李世民服食古印度方士的长生药暴疾不救,再从宋太祖赵匡胤召见高道苏澄隐询问“养生秘术”,到明宪宗以丹纵欲“气伤龙脉”而暴亡……一朝又一代的封建帝王对道家的丹术走火如魔,喜怒笑骂尽在其中。而雍正,可算是本朝的最宠信道士迷恋丹药的皇帝。

雍正喜好炼丹,由来已久。他在做皇子时,就对丹药产生了兴趣,他曾写过一首题目就叫《烧丹》的诗:“铅砂和药物,松柏绕云坛。炉运阴阳火,功兼内外丹。”这首诗中,又是铅砂,又是炉火,烟雾缭绕,功兼内外,就是一幅活灵活现的炼丹写真图。

雍正丹炉一开,烧炼之火便没有再灭。雍正八年的春天,皇帝闹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他给河东总督田文镜、浙江总督李卫、云贵广西总督鄂尔泰、川陕总督查郎阿、山西巡抚石麟、福建巡抚赵国麟等一大批地方高级官员,分别发去文字完全相同的手谕,命令他们大规模访求名医和精于修炼的术士。此类事情,在当时的封疆大吏们做来,已是屡见不鲜了。

皇上既然好此一口丹气,做臣子的有谁还敢怠慢?自收到雍正的朱谕,卢焯即刻展开寻访行动。并且与甘国宝约好:汝尽管安心回老家省亲,我这边一旦访得深达修养的人,马上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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