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夏的早晨,阳光温淡。为寻一个不知有没有的碗窑,我从县城驱车朝双溪方向奔去。一路走一路停,也一路询问,得到的答案却只有一个:没有。但这个早晨,我并非一无所获。寻找的路上,我与一个村庄不期而遇,它给我整个上午的静谧与安然。
当土墙作为乡村的面孔,在村庄的土地上站立的那一刻,便有了温度。土墙,也因为到过墙内的生灵,在土墙消失之前的留下或者离开,体会了温馨与苍凉。
在通往山林的方向,我遇见一座让我停留的土房。确切地说,已称不上房了,因为已经没有一块门板,中间的屋顶也早已不在,只剩四面还算完好的两层土墙。失却瓦片的那面墙头上,一丛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一棵枝叶繁茂的梨树,从其余的三面高墙之内伸出,满树的绿叶,在阳光下透着亮光。若是早一个月来,它应该是一树洁白的花朵。梨树是生长缓慢、却不挑肥拣瘦的树,是随遇而安的树。所以无需搭理,也能葱郁地生长。我想,种下它的位置,应该是当初的天井,或是院子里的空地。那么,夏天的傍晚,房子里的一家人或许就曾在这树下乘凉或者拉家常。 无论选择的是离开还是留下,都必然有各自的原由。离开后的日子,也许已经荣耀,也许依旧沧桑。无论怎样,时隔多年以后,它的主人若再回到这空荡的家园时,会不会想起一些与此有关的画面与时光?这初夏的阳光下,他久违的家园里,展现着同样的亮绿,却给人截然不同感觉的这棵梨树与这丛芦苇,会不会让他的内心有一丝触动?
三
路过村里的小学。拆点并校后,曾经的校园已大门深锁,透过门缝依然可以瞥见空荡的校舍与操场。而这个大门,则成为一个通知栏,隔三差五地传递一些来自公家的消息。最近贴着的是一则大红色的告示,通知村民去管理自家的竹林,锄完杂草的人可以到行政村领化肥。不知为什么,我对这红底黑字的一纸通知竟有一些喜欢。是因为内容、落款,还是因为它所贴的地方呢?我想应该都有吧。虽然它唤不回琅琅书声,但至少告诉我,这个村庄并没有被遗忘。
又路过一些屋子。屋边的园地里,油菜已开始结籽,而马铃薯却才刚开花。经常在我们餐桌上出现的这两种农常菜,此时,就连它们结籽与开花的模样,也让人觉得亲切。一位九十岁的老爷爷,正靠在墙边晒太阳。一个坚守村庄的人,他的双脚,曾走遍这个村庄的田野与山林。如今,身边的拐杖扶着他,走一段很近的距离,从屋里到屋外的黄墙。
快到正午了,阳光变得有些烈。我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下休息。树旁的屋内传来劈材的声响,这是村庄的声音,我喜欢。房顶上的炊烟,让我想象屋子里系着围裙的母亲,正在灶前忙碌。我突然好想做一回村庄的女儿,在这样的农家吃顿饭。
四
在树下休息时,碰到三个从这里走出去并已在城里定居的张家后人。也许是看到少有人来的村庄突然有了陌生的面孔,又或许是我拿着手机走来走去拍景物的样子,让他们觉得好奇,所以主动上前,和我聊起他们的村庄。 “先祖从福州来,先辗转到建瓯水北,最终落脚于此地,与岩后附近上潭头村的张家同宗。”由于彼此只是偶遇,未能坐下来长谈,所以,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提一提村庄的来龙去脉。可我知道,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村庄,就算再小,也都有一段与肇基选址有关的生动传说。 祠堂在村头,并不富丽堂皇;庙宇在水尾,也还是他们离村时的模样。前者存放乡愁,后者存放寄托。走出去的人,会在祠堂里找到家脉、找到根,留下来的人,继续在庙宇将虔诚高高奉上。村庄有了这两个存放之处,便得以完整,而人有了自己的村庄,就不再无依与空茫。
来时的村道离宽阔的二级路并不远。而且,村里那些蓝底白字的门牌、 “请勿乱倒垃圾”的宣传语,以及贴在小学门口的告示,都分明提醒我们,它并没有被遗忘。但是,它却又安静得像已与世隔绝很久。这个静静的村庄,叫文山,是隶属双溪北村的一个自然村。在章岭附近,从右边的小道进去,你会找到它。
2017/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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