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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劝农桥
2017-02-03 11:36:37 唐戈 来源:本站原创  责任编辑:掌握知识发展智力  

作者:唐戈

      如果不是因为它的名称有些特别,劝农桥会如许多乡野小桥一样,踩过它的脊梁,就忘之于脑后。劝农桥能让我关注于它,进而记住它,得益于其名,以及影响它命名的那个故事。

      丙辰年(1736年)春某日,风和日丽。在刚刚成为屏南县治的双溪村东南效外一座破旧石拱廊桥上,两位衙役打扮的男子将食盒里的陈年黄酒、新鲜绿茶,以及还冒着热气的米粿供在廊桥正中的案上。一位身着大清县令朝服的男子双手捧香,毕恭毕敬地对着天、地和桥上神龛鞠躬,且嘴中念念有词。他姓名沈钟,字鹿坪,号霞光,江苏武进人,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举人,现在屏南知县任上。沈县令焚香祷告完毕,将一杯黄酒徐徐地从左至右洒于案前地上,桥上氤氲着淡淡的酒香。

      这座石拱廊桥,在下院(北岩寺)前,当地人一直称其为下院桥。下院桥不知始建于何年,反正村民们说他们爷爷的爷爷时就有此桥。桥墩桥身的石头长满石衣绿苔,桥上廊屋木头已发黑、腐烂,瓦片残破,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沈县令收起仪式上的那份肃穆,拉了一把凳子坐下,跟身边的乡民亲切交谈起来。对于深藏于福建东南一角山里且刚刚立县的双溪人来说,除了在戏台上,绝大部分人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县令这么大的官,更是第一次看这样的仪式。因此,看热闹的村民早就围了一大片。他们虽然好奇,但被县令庄严的表情镇住了,都不敢言语。

      这时,下院桥头一丘较为开阔的水田里,一位老农已套好耕牛和铁犁。沈县令换下官服,着上便装,挽起袖子和裤腿。沈县令用赤裸的脚趾尖试了试水温:虽已是仲春时节,鲜阳高照,但水还是刺骨地冷。沈县令咬咬牙踩到田里,从老农手中接过犁把和缰绳,“驾!”牛慢吞吞地走起来,铁犁卷起一道断断续续的麻花状泥土。约走了十多步,沈县令“吁”地一声,一拉牛鼻绳(缰绳),牛停了下来。在几位乡绅的带头下,田野上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和欢呼声。

      老农接过缰绳继续耕田。沈县令用河水濯了手脚,回到廊到桥上。此时,一柱香已燃尽,沈县令命燃了鞭炮,把案上的酒菜撤下,放在桥栏上,邀请了几位地方乡绅和老农,就着祭祀过的酒菜,把酒话桑麻。“载酒春山自劝耕,官亭杂沓共欢迎,溪回树绕青旗转,风定花随翠盖轻。已荷恩纶蠲宿赋,史占丰穰报秋成。太平乐事原多众,野老休跨长吏清”(沈钟《春日近郊劝农》),说的就是当时的情景。

      这是沈钟到任屏南后,为倡导子民们勉力稼穑而举行的劝农仪式,俗称“行春”。一县之尊亲自策牛扶犁,祷告天地,希望换取辖区一年的仓实廪足,县富民强。

      有感于此桥的破败,次年,沈钟拨库银修缮了下院桥。在屏南任上三年,每个仲春时节,沈钟都会在这里举办这样的一个劝农仪式。下院桥在双溪人及过往行人口中渐渐成为劝农桥,并被写入屏南县志。如今,它已被当地列为文物保护单位。

      在乡间田野上,劝农桥实在是貌不惊人。规模不宏伟,长不过16米,宽4米,单孔跨度7米;做工不算精细,块石垒墩,方石成拱,卵石铺面,粗木架成廊屋,黑瓦藉以遮风挡雨,一看便知是诞生于乡间工匠之家的小家碧玉。桥头没有碑记,檐柱不见文字、楹联。这样的桥,再简陋不过了,在这溪涧纵横的山里随处可见。但因为有“劝农”这样的一个名称,激起了我的好奇;因为有“劝农”这样的一个故事,惹起了我的爱慕。

      地理环境所限,至开县之时,屏南仍是地僻人穷,风俗野蛮,近乎化外。1736年 (乾隆元年),沈钟由清流县调任屏南知县,他写道:“奈新设岩疆,百姓未识有官长,与生苗无异,其朴陋山野之状,难以言喻。”当时,山里人谋生手段极少,懒惰之习积存日久,不思进取。“屏民习于懒惰,耕获之外别无所事,每见冬成后唯闭门向火,男妇皆然,良可笑也。”中国长期以来一直是农耕社会,粮食生产自然是第一要务,面对屏南这样的情景,想有所作为的沈县令当然要重视农业生产,重视农民教化了。为此,沈钟利用其所学,在屏南推行了许多新措施,教民稼穑,比如推广“蓄水灌田法”、“杂粮豆麦法”、“设猪圈屯灰粪肥田法”等。同时,还兴修双溪水坝等全县多条水利工程,并于每年开春在劝农桥上率众吏扶犁躬耕以劝农重耕。课桑重农渐成风气,屏南农业在清乾隆朝及以后二百多年来有了很大的发展。

      此后,开春后在劝农桥上劝农成了沈钟之后170多位县令的常例,不管其中有几人用心、几人作秀,劝农桥有幸成为数百年来屏南官方教化民众之重要场所。

      不管是历史典籍记载,还是民间口口相传,对于屏南首任县令沈钟,都是赞誉有嘉。劝农桥的价值,在于历史,在于人文,劝农桥记录了一个难得的历史细节,铭刻了一位开县元勋身影。

      屏南分县虽定于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沈钟于乾隆元年赴任,之前分别由古田的两任县令兼任。屏南县志和有关典籍,以及民间记忆等,皆认沈钟为首任知县,老县城双溪城隍庙中也祀着沈钟,这些无不折射着屏南人对于沈钟的肯定。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沈钟以其勤勉爱民之品格,在屏南人民心中树牢了一座丰碑。

      每每走过劝农桥,脑中都会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劝农仪式场景。我相信,那个场面一起存在,存在于一个与我们这个由时间、空间构成的三维空间相兼容,但难以直通的另一个世界里。

      古田县始置于唐开元二十九年(741年),幅员宽广,境内多崇山峻岭,至明弘治十五年(1502年)时:“始城东抵罗源,西抵南平,南抵闽清,北抵政和,疆域极广,编户四十八里,城中五保外,四十三都统图五十有九万,山中重罔复岭,岚阴至午乃霁。”因为辖区过大,加之地理环境复杂,边缘处管理近乎失控,盗匪成灾,且赋税征收极其困难,逃赋拒税成为主流,特别是后来辟为屏南县的古田28都:“二十八都尤喜逋,不乐输,即堕追比不能半额叶”。官府为加强对这一地带管理,特别是强化赋税征缴,才不得不将其从古田析出,独立成县。

      在这样的地方,要建立一个服从官府秩序、圣人教化的县,自然是百废待举,创业条件是简劣:“仅一空署尚在野田荒草间,每夜猛虎聚于墙外。人烟廖廖,不过四五十灶,在西南一隅。”县衙如此简陋就罢了,办事人员工作积极性还极低落,沈钟所率吏役都是由古田县衙分出来的,“吾师来皆裹袱被从行,僦屋而居,躬爨而食,稍加严厉督责,即纷然思去。”真是要啥没啥。多亏了沈钟颇具才能,他召集工匠,大兴土木,亲自督工,并四处招徕商贾、居民,如此三年,“一切城垣、祠庙、坛土遗,乃悉以告成。” 沈钟本出身于“巨富”之家,还能在这样艰苦环境下坚持下来,并干出一番名堂,尤其难能可贵。除筹建基础设施外,沈钟还恩威并施,采取多种举措对民众进行教化、治理,成效卓著。

      为了扭转“逋赋”(逃避税赋徭役)之风,沈知县通过教化、驻防、减罚、开源、节流等手段治理,收到了良好效果:“逋赋之风渐退”。

       “屏自数千百年来,登兹选者廖寥无几。” 设县前,地贫人穷,读书求学者极少,有几个读些书的,也受制远离县城古田,交通不便,信息闭塞而难以建树。沈刚到任屏南后,对教育极为重视,筹建义学,延师教诲,而且每月封题分发各都,令生童将试卷汇缴,评定后再让其领回阅读,他还自己捐清俸五百余两,用于兴建义学及文昌帝庙,推动地方文教发展。此外,还多方上书、奔走,与古田力争学籍。屏南人对此极为感激,专门为其树立《大恩主沈公鼎建义学功德碑记》,认为他“以振兴文教为念,首杜冒籍,详分“屏”“寄”字号,岁科两试,入胶庠者若而人,皆公之赐也。”从此,屏南“读书风气渐兴”。

      设县之前,屏南民众极少打官司,“都民每有争斗,皆自相处置,不敢赴县控告”。然而分县之后,民众不仅频频上县告状,甚至越级赴省控诉。诉讼风气兴起,文明与法治前进了一大进步。

      至乾隆三年沈离任时:“比及三年,已政通人和,风移俗易,家安耕凿,户习读书,其乐熙熙皞皞矣。”此话虽有些过誉之嫌,但亦足可说明沈在开屏三年是很有作为的,得到的老百姓普遍认可。

      总之,屏南开县之后,发展生产,移风易俗,地方经济、社会、文化等都有了空前的发展,沈钟功不可没。屏南现存的许多相当豪华的古民居古建筑,大都是开县之后留下为,亦是一大佐证。

      今天,斯人已去,流水悠悠。劝农桥仍完好地立于小溪之上,风雨之中,站成丰碑。劝农桥无言,却从古诉说至今;劝农桥无字,却清晰记录历史。劝农桥记得沈钟,我记得劝农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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