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曼远 图/张峥嵘
一
这样的景观只在见到的第一眼,我便无言了。原来一路攀登的辛苦与疲惫都是值得的。一道白刺的飞瀑打高高的山崖而来,一路喧嚣而下,径逼谷底,直到没入碧绿的潭中。潭究竟有多深,我无从知晓。但是有一点让我感到惊奇,在倾泻着水流的绝壁上,居然会有一棵倒挂的柏树。它根系向上,树身朝下,它为什么会长在这里?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长势?这陡峭的绝壁,没有给它半点可以滋长的土壤,反而因为湿漉和光滑让它随时都可能往下掉。那么,它纤细的根,凭什么就这样牢牢抓住这冰冷的坚硬?它朝下的树身左边蔓延得较繁密,向右逐渐稀疏。这横向生长的树身正中,是沿崖而上的树干,再上去就是它若隐若现的根系。
朋友说这树身像一只横卧的龙,左边是龙头,右边渐次稀疏的是龙身。而身下紧挨着水边的巨穴,则像龙床。很早以前,就听过一个出自《屏南县志》的传说。说的是明朝成化年间,离此不远的九峰寺里,一个法名为惠泽的和尚,因为误食灵珠而燥热不已,到此洗澡之后变成了巨龙,栖身于此潭。此潭原叫虎朝潭,深藏在屏南熙岭乡西南这一远离尘埃的山涧之中。相传有两虎相斗,一只用力过猛跃崖而亡,另一只因得意而笑死成石,虎朝潭因此得名。惠泽在此成龙后,更多人也称之为龙潭。多少年了,修葺于崖顶的龙王庙依然香火鼎盛,莫非惠泽龙真的异常灵验,保得一方土地风调雨顺,庇护一带百姓平安万福?想起龙的传说,再看这树,觉得它的确很像龙,一只刚从龙床上抬头起身的龙。只是,它离这深潭还颇有一段距离。朋友说,三十年前来时它已经是这模样,而且他的妈妈告诉他,她小时候看到时,就也已经这样。 水因崖而灵动,树因水而葱郁,潭又因有树而明媚。有时候,大自然的造化就是如此神奇而曼妙,毫无道理可言,令人凭空生出诸多情愫。这天地间的大美,真是让人爱也不是,怨也不是。
二
在虎朝潭数百米远的碧波之外,是渐次变高的河床。河床清一色由大小石头构成,它似乎是一个天然的分水岭,前方是一潭冷冽而深不可测之水,身后则是一方径自活泼的世界。这碧波荡漾的深潭,在飞瀑不息的冲刺之下,河床拦不住的部分水流不时跳跃而出,再顺倾斜的地势而下,形成一条浅浅的溪流,朝着远离龙潭的方向而去。承载喧嚣之水的幽暗绝壁,渐渐成为远景,山谷也在此变得骤然亮堂起来,阳光无所遮拦地照耀着溪水,这里是一个明晃晃的世界。 都说水至清而无鱼,这清澈见底的水里会有鱼吗?这个疑问使我忍不住脱掉鞋袜,谁知一脚踩下去,先是一股冷冽直逼脚踝,然后是一阵剧痛直戳脚心。原来,看起来尽是沙土的河底也随处藏着扎人的小石。那么,小时候的河里就没有石头吗?为什么那时为了捞鱼就可以箭步如飞呢?不,我一定也可以的。同去的一个朋友在前方一会儿叫有鱼,一会儿又说有螃蟹,更是让人舍不得放弃。于是强逼着自己,忍着剧痛,摇摇晃晃地在溪中前行。一去一回头,疼得我满身是汗,却也因为开心而并不后悔。原来这一方清净的水域,还是鱼蟹们的天堂,在看似静谧的石穴之下,成群成群的鱼儿正游得欢。我们随手一捧,就可以捞到几只,看着它们在你手里蹦跳,真的很有成就感,可你一不留神,它们就从你的指缝中溜走了。这时你再看它们在水里游,却又只剩下满心艳羡了,因为这清净而自在的水天之中,你我只是过客,它们才是真正的主人。
溪流两岸陡峭的山体上,除了巨岩,就是繁茂而葱郁的灌木。这里的一些灌木,因为时间久远而比别处的高大,其间有鸟鸣不断。来时的路上,我们就时不时地看到路边的树丛里,长着我们小时候常吃的野果,有的已经不记得其名,有的只记得当时的方言,却无法找到相应的汉语词汇。闭上眼睛,那些爱吃野果的日子就在眼前。五六月红艳的野苹果,深秋时节缀满枝头的南葫芦,霜降后黑黝黝的树籽果……那些岁月,我们的牙齿总是随着这些果子,一阵子酸一阵子甜,一阵子红一阵子黑。如今这溪边的灌木上,一丛又一丛地挂着似曾相识的果子。你知道,这满眼的黑亮欲滴,是只有历经深秋与初冬之寒的洗礼才会有的色泽,它让我的牙齿,在时隔多年以后又一次痒起来了。我飞快地爬上陡峭的岩石,不消几下就采到一大把,兴奋地将它们一枝又一枝地分给伙伴分享。可奇怪的是,到嘴的感觉除了淡,还只是淡。我疑惑地问别的伙伴,你们觉得好吃吗?他们竟然也一样说不好吃。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这果子变了吗?不,变的是我们的口味。有时候,时间就是这样悄然改变着你我,而我们竟一无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