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收拾厨房时，竟搜出几被遗忘的三颗土豆，它们被塑料袋包裹着，静静的躺在其他杂物下面。未曾想，这三颗土豆居然没有烂掉，尽管因为失去水份看起来模样皱巴巴的，但还是努力的长出嫩芽来，不由得令人惊叹其生命力的顽强。

    看着这三颗土豆，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了儿时与父亲一起劳作的情景。

    在老家农村，每年的春节前后，一般都是大家种土豆的季节。总有一部分人会赶在年前就种下，但父亲从来都是要等到春节过后几天才会下地。倒不是有什么独特秘诀，而是因为父亲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村里的理发师。每到年末，乡亲们总是会前来理个发过年（顺便把一年来理发赊的账理清），所以年前这段时间父亲就特别忙，有时候甚至会一直忙碌到年三十晚上，也就没有时间去田里翻地了。

    “眷子，三天年已过，你快起来跟我去地里干活！”记得有一年才刚刚大年初四，就被父亲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了，心想着别的童伴都还在尽情玩乐呢，而自己却要下地干活，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

    虽不情愿，但还是要起床，吃过饭，换了衣服，就准备下地了。那时候一家人还住在曾祖父修建的老房子里，由于住的人多，土豆的种子都是被悬置于二楼楼板下，这样既不占用地方，也会保持良好的通风透气，确保土豆种子不会烂掉，而且还能防止被老鼠偷吃。因为要爬梯子，所以每回放种子、取种子都是由我或哥哥做。

    等我取好了种子，父亲也把农家肥从偏舍挑来了。

    说来也奇怪，原本极不情愿、闹情绪的我，一到了地里，闻着开春那泥土散发的独特气息，竟一下子变好了起来。父亲虽自幼驼背，但却从不自卑，是个天生的乐天派。每到地里干活，总是会哼哼歌、或者讲讲故事，而我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会让我忘记劳作时的辛苦。而每当我觉得累时，父亲就会说些诸如“做事不要太着急，用力不能太生猛”“有力不可尽用”“做一件事，总有一个部位会酸痛”等言语来教导我。

    父亲会唱的歌不多，都是些像“毛主席窗前一盏灯，春夏秋冬夜长明，伟大的领袖，灯前坐……”“春耕忙呀么嗬嗨，大生产呀么嗬嗨，田园里男男女女西里里里嚓啦啦啦嗦罗罗呔，大生产呀么嗬嗨……”这样的革命歌曲或关于生产的歌，又或者是“什么四脚喽圆通通 什么四脚喽会吃pong（指农村喂养猪的食料）什么四脚喽没毛出 什么四脚喽硬邦邦……”这样的益智类山歌。兴起时，我也会合着父亲一起唱，这时如果有人路过，大多都会打趣的说：“你们父子可真会乐，干农活还有心思唱歌。”而父亲和我只是会心一笑，继续“作乐”。
    父亲讲的故事，大致可以分为“神话传说系列”“鬼故事系列”“傻女婿系列”“秀才赶考系列”，这些都是我儿时的最爱。有些故事可能父亲已经讲过很多遍了，往往一开头，我就知道整个故事的内容，但我却从来不会去挑明，生怕影响了父亲兴致，还会用一种从没听过且很企盼的神情去听，甚至会故意心急的问“然后呢？”。

    小时候去种土豆，都是父亲拢土坵，挖坑，然后我去分种子和肥料。分种子的时候，我都是尽量小心翼翼地放，然后把芽靠在坑边，然后再一把一把地将农家肥洒在种子上面。通常为了知道一天种了多少土豆，父亲会叫我去数数，然后在我认真数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故意干扰了，要么就在一旁顺我数“15、16、18、17、15”要么就跟我聊天或问我话，而我总是很容易就让父亲“得逞”了，这时候父亲总会乐呵呵地说：这是为了煅练我的记忆力。这也确实让我受益匪浅。

    长大以后，多半就是我拢土坵、挖坑，父亲分种子和肥料了，而父亲依然会哼哼歌或者讲讲故事，依然是一个有说有笑的乐天派老头子。

    窗外，春雨绵绵，正是清明时节。雨后，开春种下的土豆该冒出绿苗，又到要除草、浇肥的时候了。父亲，我们一起去除草浇肥好吗？我还想听您唱歌，听您讲的故事。父亲，您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