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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风满村庄
2015-12-18 09:30:04 屏南• 陈曼远 来源:  责任编辑:掌握知识发展智力  

离屏南县城八公里的地方,有一个乡村叫厦地。厦地不大,现在只有一百多常住人口。可你知道吗?这个小小的村子,曾经是屏南四大书乡之一。你想到这个古老的村子去看看吗?请跟我来,秋阳正暖,我愿意陪你走一趟。

厦,原为房屋之义,那么把村子命名为厦地,应该含有筑室的吉祥地之意。但下是厦的谐音,不知者又会疑心是地势的缘由,因为村子位于公路往下三十米左右的山坳。顺着层层往下的石阶,可见些许村庄的轮廓。但你若想细看,还需放慢步子,走进村中的巷陌,踩着青色的石板路,感受着墙角的青苔散发的潮湿气息,才能领略那些古老的光阴,以及埋藏在光阴背后的故事。

厦地的肇基始于元代,据说与黄牛的启示有关。有一年冬天,郑氏先祖不见了一公二母三头黄牛。梦里一位长须老翁,带着他找到一个低低的山坳,当时周围的山头均被大雪覆盖,唯剩一处黝黑。那里隐约传来牛哞之声,循声而去,发现一块高约四米多的巨石之下,丢失的黄牛静静地卧在地上,另有三只刚产下的小牛犊安然地躺在它们的身边。次日,沿梦境去寻,一切竟与梦中所见无异,于是这位先人认定,这里必是绵延子嗣、繁衍宗枝的宝地。此为厦地始祖郑均志选址开基的传说。或许只是偶然的巧合,又或许当真暗藏玄机,但如果你细心找寻,你会惊叹于先人的慧眼。厦地村四周环绕八座浑圆小山,仿若仙人的坐垫,中间为一片开阔之地。据说八仙常到此下棋,这八仙下棋的宝地,冬不积雪,夏无水患,堪称山水福地。于是,后人对“黄牛择宝地”之说更加深信不疑,且代代相传。

在这片依山傍水的土地上,厦地人把村子建成完美的宜居之园。村民依山势建屋,层层叠落,又邻水而居。一条小溪如玉带环绕于村东,在水尾与北边溪流汇合后,折向西去。村民感激当年的巨石庇护了黄牛,于是在巨石之下的平坦之地建立了郑氏宗祠,并以宗祠为中心向左右两翼发展。村里东南西北皆有古道通向邻村,且各有路亭供往来的行人休息,村口还设有城门。在公路开通之前,村里的住民有一百二十多户,七八百人,且是许多村子的必经之路,算是一个交通便利、人气较旺的村子。厦地人敬畏神灵,村子的四个方向分别设有车山公神坛、九子菩萨殿、齐天大圣殿和陈大奶宫、林公殿,村水尾还有马仙宫和平水大王殿。虔诚的信徒在各个神坛殷勤置办供奉的节点,甚至远远地从古田大桥迎来陈靖姑的香火,以求庇佑子孙平安顺利。他们坚信,有了神灵的庇护,村庄会更加祥和安宁。

勤劳的村民,在这片土地上春种秋收,将日子过得逐渐殷实,他们用汗水经营着生活,也热爱生活。在劳作之余,厦地人还用民间俚语,以歌谣的形式来表达爱情和劳动,于是,有了今天平讲戏在这儿的传承。而文化,更成为衣食温饱解决之后的向往。于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成为读书人对积极人生的理想追求。村中为鼓励读书,集资办起了书院,又于是,“耕而不忘读”成为当地一贯的家风。

书院遗址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听我问起“四大书乡”来历,执着拐杖要带我去看曾经名噪一时的旗杆厝。立旗杆碣,是我国古代用来体现取得功名的一种形式。这座已近荒废的房屋前面,立于道光年间的石杆碣仍在,上面清晰可见主人的功名和姓名:岁贡 郑熙春。身边的老人告诉我,别看岁贡的功名不算高,此处的名堂却不小。原来,稀奇的是,在此屋旁边还有一座完好的宅邸,为郑熙春之子郑霖济所建。这郑霖济是当时的举人,而他的三个儿子分别又是文魁、岁贡和拔贡。都说富不过三代,在这小小的村子里,能够三代连连中举,的确是相当稀奇之事。厦地村曾是四大书乡之一,也因此有了佐证。

取得功名的郑氏子孙,或于近处实现平生抱负,或远离故土去报效更广阔的河山。但,一个人无论曾经多么风光,走得多远,灵魂的坂依之处,或许只有一个小小的故乡。清代在江西任职的粮官郑登庸,临终前就叮嘱后人,一定要将他埋葬于故乡厦地村。想必,这位半生远在他乡的郑氏子孙,年年明月夜,都被或浓或淡的乡愁困扰过。不然,又怎么会那样渴望重返故乡!

星移斗转,世换时移。一条宽阔的公路在村头三十米之上穿过,途经的乡村或日渐萧条,或面目全非。受城市化的影响,村里的许多年轻人到各省的大城市打工,部分村民因子女就学,不得不搬到八公里之外的县城,也有的迁到公路边上建房盖屋。古村的人丁日渐凋零,如今,常住的只剩百来号人,村中的小学已经撤点,空旷的校园再无琅琅书声。邻近的村子也大都新开了公路,村边的古道因少有人走而逐渐荒芜,只剩道上的长亭与碑石仍在荒草中见证着岁月的变迁。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或许正因为地势落差大,不便进行大规模的新农村建设,使得这个古村免了一场划时代的冲击。村中虽有少许新房,所幸多为另建,而非除旧立新,旧式建筑大都还在。所以你来时,依然可以见到几许旧时风貌。

此时村前的晒谷场上,几个头戴草帽的大娘正躬着身,拿着长长的木耙时不时地翻一翻竹垫上的稻谷。而另一些已把粮食收到仓里的女人,则落得清闲,只拿了针线坐在门槛上边聊天,边有一针没一针地织着毛衣。午后的光阴就在她们的针线里,这样缓缓地流淌。

沿着村东的溪流走到水尾,可见一片开阔的良田。收割过的稻田露出胡渣一样齐整的稻秆,而未割下的那些依旧沉甸甸地弯着腰。打谷机旁是手脚忙碌的老农,还有几个帮忙干活的孩子,不停地走来走去。村庄就在不远处,站在田埂上,可以看到层层往上的房屋,马头墙上翘翘的飞檐伸向澄明的天空,几棵老柿树上,柿子初红,叶未尽。单单这样,就已是一幅天成的古村秋收图了。更不用说,不久之后,秋霜会覆盖马头墙上的黑瓦,柿树上的叶子会全掉光,枝头上那些柿子也会更加红艳……难怪热爱摄影的各地朋友会不辞辛苦,从四处赶来,拍下古村“绿满山原白满川”的春天,“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的夏日,以及一幅幅古朴又明艳的秋天柿子图,将岁月与自然融合的美留在身边,也留给世间所有爱美的人们。

天色渐晚,我跟随一群晚归的白鹅在村中的巷子里行走。这些快乐的精灵,天一亮就踱着蹒跚的步子,到河里玩耍,天黑了回家。它们才懒得理会世界如何变换,单是古村悠长的小巷与浅浅的溪流,就足够它们痴迷一生。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往山岗上的房屋,屋后是青翠的竹林,屋前的篱笆下,白鹅们停下了步子,主人备好的食物正等着它们。土墙边横着的竹竿上,晒好的衣服将会被收好,屋里的灯火将会亮起来,村庄的夜晚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来临。

突然想起在省城打拼的堂弟,不久前和我说,想结束城里的生意,找个安静的村子,盖几间屋,养几只鸡鸭种点菜,就这样缓慢地度过后半生。这原是多么朴素的愿望,可听起来又似乎会被笑为荒唐。我们几辈人拼却半生气力,抛弃了村庄,甚至以村庄为土为耻,到头来却发现,原来它是那么美。这,算不算冥冥之中的一种轮回?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这是歌词里唱的乡村之美,但美的歌声是否就能留住美?有人曾预言,中国未来三十年,乡村将成为奢侈品。我们无法断定三十年后会怎样,但这种说法还是令人喜悦的,它至少提醒我们去珍惜乡村,去挽留记忆。因为有时候,我们的确很担心那些轰隆的挖掘机,乘我们转身的刹那,就把这一切夷为平地。是的,再回头,或许它们已不在。记忆一夜之间被强行挖空了,却没有人告诉你我,失去记忆之后,我们将走向何方。而我多么希望,这样古朴的村落,在年年秋风满村庄时,无论我来或不来,它的美都始终会在这里,不伤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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