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甘湖柳

　　米粿是大部分地区的传统食品，而加入鼠麴草以后，派生的创新品种叫鼠麴粿。它颜色绿，品相好，味道鲜，备受食客青睐。在许多老闽东人的记忆里，鼠麴粿是一道抹不去的美味，如果回到纯手工制作年代，回到山青水绿的田野重温一遍鼠麴粿的加工过程，一定会倍觉齿颊芬芳。

　　在萧瑟的冬天，到处山寒水瘦，这时节大自然馈赠给人们的野菜并不多。还好，鼠麴草虽不属大器，倒也算晚成，总是适时应景地出现在春节前后。

　　鼠麴草在冬天里逆时而生，带着大自然清新，这种草，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山野间，它贴地而长，长得纤小，甚至有点卑微，以至于牛羊们低头找食，它们的大眼睛可能看不见，它们的大嘴巴也可能啃不着，鸡鸭鹅兔们，又可能嫌它的一股粘涩味――也许它们的味觉和人类不一样呢――而正是因了这种清奇的味道和坚韧的劲道，人们将它与白米粿匹配起来，让它们抵死緾绵，亲密咬合，尔后诞生出一种新的美食品种“鼠麴粿”。现在想想，还是觉得，那肥嫩多汁的鼠麴草是专为白米粿而生的，除了它，没有别的更好搭档。

　　尽管天空细雨霏霏，还夹带着阴冷潮湿的寒气，但是春天踩着欢快的脚步快要到来了。这个时节，大地草木渐苏，鼠麴草也走进它美好的春天，长得青翠茂盛，人们可以大量采摘操作，乡村里勤快的大姑娘小媳妇提着竹篓，三五成群，笑语喧哗地走出户外，蹲到野地里，采摘带着泥土气息的鼠麴草。


　　鼠麴草那短短的茎杆撑着肉肉的叶片，叶面上披一层白绒绒的纤毛，汲取了冷露清霜之后，透出晶莹的宝石绿，田野上，菜园里，还有，水湄边，坡岸上，乱草丛中，到处可见它们嫩汪汪水灵灵的倩影。小时候，拔草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荒草野地简直就是我们的乐园，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乡村还是那个乡村，草地还是那样的草地，这拔草的情境应该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吧。“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如果贴近，刻意去观望，眼前根本没有一点绿，可是若是站得远远的，了望那些树木草坪，山川河流，竟然有一些隐隐的绿，带着一袭沉沉的水气，缥缈在天地之间。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看到那一抺淡绿色的地毯，闻着浅淡的草香，就把累啊冻啊啥都忘了。而当所有的辛勤劳动，换成餐桌上的美味，是一场多么幸福的回报！


　　点燃屋外的那口大铁锅：将山茶树啦、野桂花树啦、不知春等等芳香常青的树枝砍下来，堆在大铁锅上，噼里啪啦烧了一阵后，烧成了灰，再淋上水，浸过草木灰的水滤出来，就成了碱水。这碱水，等着发挥神奇的作用。

　　这边厢，灶膛里的硬柴火烧得旺旺的，主妇将泡得肥硕雪白的粳米装进大饭甑，放进大锅里旺火猛蒸。蒸到热气腾腾，甑沿上的蒸馏水密密麻麻往下滴时，屋子里喷出米饭的香味，蒸熟了，蒸透了，得赶快把粿饭倒入石臼窝里反复舂打。大家都知道，蒸熟的粿饭如果不趁热舂打，冷了以后就会影响米粿的口感。而且，真正的米粿是舂出来的，只有把刚出锅的饭粒不停地舂打，做出来的米粿才会香绵柔韧。


　　每当冒着热气的饭甑从厨房里端出来时，这家的主妇必定在大门口拉着长腔喊一声：“开始舂粿啰！”伴随着这一声呼叫，邻居们即使手头再忙，也得派一两个人过来一起帮忙。

　　舂粿饭是项体力活，要像打铁一样将饭粒捶打成粘韧的粿团，打完一石窝的粿饭，就算是常年干农活的汉子，也得打出一身的汗。每当木杵砸向石臼，可以清晰地听到粿饭和木槌黏在一块又被瞬间撕开的声音，米饭黏在木槌上时，主妇得把双手醮满草木灰碱水，尽快伸入石臼里，将米饭从木槌上捋下来，同时快速翻动被舂打的粿饭，充满劳动的节奏与美感。

　　最动人的是粿饭泡上草木灰碱水之后，起先变得微黄，这时候它是黄米粿，尔后加入沸水淖过的鼠麴草，一阵猛捶细敲，随着一阵热雾滚涌而去，一窝碧绿的鼠麴就如梦初醒似的，呈现在眼前。

　　接着，一群帮忙的人围成一圈，准备捏粿团。刚打出的粿团烫人又黏手，在手掌中心抹上碱水，再从石臼里捏出一块，捣鼓几下，挤出一团，另一只手拧下来放在竹簸箕里。动作一气呵成，一个个粿团的雏形就做好了。


　　舂粿之后是印粿。不同地方鼠麴粿各具形态。一般是一块长方形或正方形的硬木板，家乡人称之为粿印，是专门用来印粿的。木雕的粿印图样繁多，有“喜鹊登枝”、“松鹤延年”、“花开富贵”等等，每个粿印就像一枚邮戳，寄寓着新年的祝福……柔绵而雪碧的粿团放在粿板上，均匀地往下、往四周压扁，摊匀，一个个漂亮的粿饼就做成了，一时间春暖花开，蜂飞蝶舞，一派盎然春意也就在粿板上荡漾开来。


　　山里人家过年舂米粿，元宵等节日也做米粿。除了留给自家吃，更多的是用来送人的，迎来送往间，送走了许多米粿，也收到许多不同的米粿，大家互相品评，讨论哪家的汉子种的水稻品种好，哪家的媳妇手工巧，作品好看。可以说，这种印有各种吉祥图案的米粿，就是山里人最纯朴的贺年卡，主妇们用手纹轻抚重按，有如在书写祝语，彼此的祝福都印在米粿上面，每一份礼物都倾注着农家人的汗水与真情，散发着质朴的芳香，浓浓的乡情与节日气氛就这样弥漫开来。……

　　鼠麴粿味道清雅脱俗，口感好，只要用少许菜油清煎，就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山野的味道。正应了菜根谭里说的：浓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