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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述年】年味
2020-01-09 16:50:00  张云雪 来源:  责任编辑:  


年味


张云雪


 除夕夜大团聚丰盛的晚餐中,依旧有我喜爱的红糟肉,习惯使然,第一筷仍是它。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村里还是挣工分养家。我们家七口人,两个劳力,父亲和大哥,确切地说是一个半,父亲身体不好,半休半出工。穷,就像楔子似的深嵌我家,但逢年过节,母亲从来没短过给我们吃红糟肉。

记得一年春节前,同族的一个堂哥参军转业,并带回一个四川媳妇。这是族里的大喜事,各家各户出钱出力操办起来。我多么羡慕弟弟,他可以跟着母亲去喝喜酒。

 那时候穷人家多,不管红白喜事,“红糟肉枕”(切成巴掌大小的方块五花肉)都是让带回家的,一般的家庭给没去喝酒的家人解解馋,再穷一点的可以当油一圈圈地擦锅煮菜好几天。细心的东家会备上竹叶,方便宾客打包携带。见油光发亮,香气扑鼻的“红糟肉枕”,我是两眼发光,喉咙顿时似有千军万马奔腾,哈喇咽了又咽,管它是凉是热,是肥是瘦,恨不得张牙舞爪扑上去,张开大口一吃为快。可是母亲不让,说要留着过年。当然我们不会失望,除了弟弟吃了一些的下酒菜,其余的全部带回给我们打牙祭,母亲一口没碰,酒席散场,帮助东家收拾好碗筷桌椅,回来吃我们留下的地瓜米饭。

那晚入睡前,我竟无厘头地想:快睡,快长,嫁人时敞开了吃红糟肉。

为了避免我们这些馋猫惦记,母亲把“红糟肉枕”藏到谷仓,用一把大铜锁锁了。

有一回,母亲换衣服把钥匙放在饭桌上,我撺掇二哥:去吃红糟肉?他答:冰冷的吃了会拉肚子。多失望!

于是,我天天盼望过年,盼着吃了我日思夜想的“红糟肉枕”。那几天,我像尾巴似的别在母亲身后,我的视线要够得着母亲,生怕什么时候她悄悄把肉拿给谁吃了。好几次在夜里,梦到张口要吃肉就惊醒的情景,唉,我怎么就那么没出息,马上就可以吃到肉,为什么要醒呢?

在期盼与埋怨交织中,除夕欢喜地来了!那是一年中最忙的日子,天还没亮,母亲就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忙活:浸泡糯米、煮早饭、喂猪养鸡鸭,早上做黄米粿。午饭刚吃完,父亲去买年肉——五花肉和大饼油,母亲浸泡菜干。傍晚做糍粑、熬油、利用油锅煮地瓜粉。母亲在蒸糯米时,将猪肉条切下三分之一处理好,码入大茶瓮,放点盐,加一调羹红酒糟,倒些开水,置于灶前炉子慢慢炖煮,等到开始煮下酒菜时,把“红糟肉枕”切成四块放入瓮中一起温热。

太阳的脸被红糟肉映得红彤彤的时候,我们的除夕宴开席。碗筷摆好,端上金牌五样:米粿、茄子干、豆干、粉条、油粕糍糊汤。烫一锡壶米酒,父亲跟大哥小酌几杯,各自喝着,虽然无语,但满室温馨。我们四个小孩专门吃菜,面前没有酒杯,要品酒用调羹倒,伸出舌尖舔舔就算是喝过了。糍粑上桌时,母亲端来香气四溢的红糟肉,我像饿狼一般,夹起一块立刻往嘴里送,连皮带肉一咬,酥香软糯中包含着一丝爽脆,满嘴流油,唇齿间顿时有一种浓郁的肉香和酒香交融的美味萦绕,挑战着味蕾的欣赏能耐,又仿佛有一股麻绳,牵引着味蕾的贪婪,不断吞咽,让人上瘾!那种快感,那种幸福堪比黄金百两,华堂千间,我完全陶醉在人间美味中。母亲见状,连声提醒:“慢点,小心烫着。”

当我吃得小肚圆圆走到门口,连呼气都小心翼翼,生怕糟蹋了满口满腔的美味。可是,事与愿违,连连打饱嗝,香气像噼啪作响的鞭炮,一嘟噜一嘟噜往外冒,仿佛脚下小溪里的流水、几百年前铺就的小石子路,房檐上、空气中,到处都弥散着浓浓的肉香味,而且越来越醇,楔进天地间。

我要去看看小伙伴是否也有红糟肉吃。走了三四家,发现他们吃的和我都不同:有的是五花肉,白色,块儿比我家还小;有的是煮一大锅猪脚;还有的是吃兔子、鸡鸭等。天色渐渐暗下来,母亲慈爱的呼唤声在鞭炮声里起伏,我装着满脑袋的疑问回家。

我问:“阿娘,为什么各家吃的肉都不一样?”

“各家富不同,”母亲答道。

我又问:“为什么都是五花肉,我们家是红色,阿华家是白色?”

“我希望咱家以后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阿华妈希望孩子将来做人清清白白。”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吃?”我冷不丁又扔出一句。

“你们吃就行,我吃素,这样佛主保佑我们愿望快些实现。” 

长大后才知道,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家乡的习俗只有大年初一早上吃素,因为那一年所挣的工分,喝了一场酒就所剩无几,为了让我们这些馋猫能多吃上一餐红糟肉,母亲大年三天没碰过肉,她的年味是黑萝卜蘸红糟肉汁。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虽没能如母亲所愿日子过得红火,却也逐渐有了起色,经常能吃上红糟肉,眼巴巴地馋红糟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再馋红糟肉是1987年以后在师范读书三年期间,每次回家,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煮红糟肉让我吃个够。这时的红糟肉已有更多的佐料:盐、糖、酒糟、葱、姜、酱油等,味道更丰富了。

前几年,母亲年岁高,又有高血压,她说酒糟上火,我就做改良版的红糟肉,临出锅时,撒点葱、香菜叶,色香味俱全。

餐桌上的美食何其丰盛,可在我们家,它永远是一碗当家主菜,夹一块仔细品咂,嚼的不仅有年味,还有珍藏在记忆中儿时过年的幸福和家的温馨。此刻我更不是为了品尝,纯粹是为了纪念曾经的那一份牵挂,在我心里,逢年过节吃了它,才真正有过节的感觉,年的味道。

红糟肉,记录着我们的成长与时代的变迁,承载着家的兴旺,是永恒的母爱颜色,是永远的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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