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笋

哈笋的“哈”是方言

野生竹子生出的笋……

前不久，来白水洋玩的朋友，说是要品尝土特产，于是，除了带着尝遍店里吃的外，还翻倒厨间的陶瓮掏出了珍藏的盐煮哈笋……

朋友惊讶，“这古董能吃？”

结果，不但说好吃，吃不了的，全高兴地兜着走了。

这哈笋的“哈”是方言，是家乡山上的一种野生竹子生出的笋。这种野生竹子只有屏南的部分地方有，所以也就无从考证这个“哈笋”的“哈”字到底是哪个“ha”了。上网百度，竹子很多，可就没有这种竹子，问了很多人，也说不出到底是哪一个“ha”字，想来想去只就用谐音字“哈”来代替了事。也许正因为这种少有的哈笋，大家才特别地喜爱它，我也才特别地说起它。

说起它，忽然地想起：方砖铺就的地，杉木矮凳，粗陶碗盛着的热腾腾的粥，粥里翻腾着白如玉的切片哈笋，一个饿极了的四五岁孩子稚嫩的嘴唇对着碗呼噜呼噜地啜着粥……

这就是我对哈笋最初的、最深刻的也是最美妙的记忆。它牢牢地被印在了心灵的扉页，色彩相明，永不褪去。

都说回忆是一件私有空间里很美好的东西，人一旦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特别容易触景生情，特别容易沉迷于过去的那人那事那情那景。

我的老家，山多林深土地肥沃，漫山遍野的都是哈竹。它生命力顽强，只要有点土的地方就有亭亭玉立的哈竹。只是哈笋的生长季节很短，长速很猛，稍不留意它就由笋变成了竹子。以前哈竹是造纸的原材料，每到农闲时节，几乎是男女老少都上山砍哈竹，而后卖给供销社，那是农民一年很重要的经济收入。后来造纸厂倒闭了，哈竹就漫山遍野地长着，长成了一种景致，绿了山间，美了自然。

每年农历的清明以后，哈竹便开始出笋，遇到潮湿的天气，笋便生长得厉害，如果几个晴天后遇上一场透雨，那竹笋就真的是层出不穷，密密麻麻了。这时上山，随便钻进林子的哪处都可以拔出很多笋。

小的时候，总是笋拔很多，但到要拿回家时却没有了力气。有时天黑了，父母会到半路上来接，或者跑到山上来找。等找到我们时，既高高兴兴，又骂骂咧咧，说拔笋到这个时候肚子饿坏了，身体累坏了。大人嘴上在数落，心里是在疼爱，我们表面不在乎，心里却暖烘烘的。其实山里的孩子上山从不怕饿肚子，上山拔笋，肚子饿了，就势剥开笋壳，顺手塞进嘴里，边走边咀嚼，既不误拔笋又填饱肚子。大自然就是一个天然的食物储藏间，季节不同，食物各异，只看你的智慧，看你的胆略，看你获取的能力如何。

长大以后，每到出笋的季节，都要一次次地回家，一次次地上山拔笋，偶尔哪一年耽误了，心里总惦记着，仿佛一道作业未完成似的内疚着，又仿佛一次约定失却似的遗憾着。

农村有一句话叫：狗骨（方言：杜鹃）开花，妇女吼（吼，方言谐音代替，不着家，到处跑）。说的是，这个时候万木新生，春暖花开，妇女们上山拔笋，走进自然，一座山就是一座自然的森林公园，在那样的山间穿行，常常是心陶醉了，身也陶醉了，灵魂也陶醉在一棵树上，一片叶间，一滴露里……

所以，人们上山拔笋，不管拔多拔少，快乐总是满满的，所以拔笋的记忆总是和快乐相连，快乐是难忘的，笋的忆记也就更加难忘了。

这些年，村民忙于反季节蔬菜、菌类植物的种植，很少有时间上山拔笋，加上这些年，人们对森林的保护意识增强，哈竹生长的环境也越来越好，竹子多了，笋自然也就多了。

当我们从山上满载而归时，家的空间里处处弥漫着笋的山野气息。老人孩子忙着剥笋壳，手动着，嘴也不闲着，说说笑笑，嘻嘻哈哈，收获的快乐就从个人延伸到家，再从家延伸到邻里。有些邻居没闲上山，我们会很慷慨地把笋分着尝鲜，所以一家拔笋，邻里吃笋的快乐就氤氲在和睦的乡村邻里间。

哈笋不同于别的笋，它肉质嫩、含水量高、不苦不涩、清新可口，作为菜肴历来深受人们的喜爱，被视为菜中珍品，可以凉拌、热拌、做汤、烧菜、清炖、腌制，可以与许多菜相配做出许多美味佳肴。

它属鲜嫩食品，不耐贮藏和长途运输，所以，传统的做法是哈笋剥壳后稍煮晒成干，或者用盐水煮透储藏在陶瓮里，保留很久不坏，等到冬季蔬菜少时再吃，于是盐煮哈笋又被叫做“旱菜”，一般人家里都一瓮一瓮的存着。只是现在的人更喜欢吃新鲜的，每到哈笋的季节，市场上卖的都是新鲜的哈笋。

过去总认为，竹笋味道虽然鲜美，但是没有什么营养，甚至认为“吃一餐笋要刮三天油”，亏得很，因此，哈笋也就一直难登大雅之堂。而这些年，我们面对品种繁多，五花八门的菜蔬时，你想到的不是它的美味而是在乎它背后的安全系数时，我们对“根吃土，尾吸露”的自然生自然长的哈笋的喜爱也就顺理成章了。于是，它由原来的农家粗菜一跃为现代人餐桌的上等菜，成为星级酒家的美味佳肴，被视为拿得出手的馈赠品的现象也就自然而然了。

中医学一直认定笋极富药用功效，养生学也一直推崇是理想的减肥食物，但更重要的是当我们吃着自家山上的野笋时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健康，想到了身处安全环境时的那份坦然与安乐。老实说，今天没有什么比食品安全更重要，生命里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我们家山上的哈笋就是最天然的食品，最健康的食品，更重要的是当我们吃着自家山上的食品时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环境，想到了家乡，想到了亲人，想到了快乐。

昨天，朋友来电话，说春天来了，哈笋是不是生长了，说尝过了哈笋的美味，却还想体验上山拔笋的快乐……

是啊，春天又来了，看到漫山碧绿的哈竹，想着那节节拔高的哈笋，心里就充盈着说不出的亲切与温暖。别看这小小哈笋，它代表的的可是一方的水土，一方的特产，一方的味道，一方的情感，一方的快乐和一方的思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