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曼 图 | 山山 爱琼 夏兴勇 阿曼 一 “桥头大树长长长长长生,水尾高山朝朝朝朝朝拱。普贤山下有个村,村里有座回村桥,桥上的这副联子,你能读出来吗?”同样的谜语,不知被说了多少年,每说一次,这副联子连同那个叫作陈元溪的秀才,就被提及一次。溪上的廊桥长年不语,桥下的溪水日夜歌唱。村溪上游,溪水清澈无边,所以,古有龙潭好酒出自好水,今有六千尺矿泉之源的说法。山的来头,水的传说,桥的典故,人丁与屋厝,过往与现在……龙潭村的故事,似乎怎么说也说不完。 回村桥
依山傍水 村庄依山傍水,无处不秀美,只是民生常多艰。但冥冥之中,上天也在垂顾这个充满灵气的村子。所以在陈家肇基一百多年后,派遣了戏神来关顾,让外出谋事的陈氏先人学会了唱戏。从此,村中有了戏班子,且代代相传。他们把戏唱到遥远的地方,在饥荒的岁月,他们因外出唱戏而获得一些别人没有的收入。戏,养活了龙潭人,也唱活了这个村子。戏于这个村庄而言,犹如水。没有了戏,龙潭人就丢了魂。龙潭的戏,唱了四百年。四百年后,龙潭四平戏与酿酒技艺,分别成为国家级与省级非遗。 村庄的格局 马路两边有新盖的水泥房,河流两岸却是土墙黑瓦的旧厝。拐进溪边的小巷便可见古村,这是陈氏先人早期的落脚点。古村并非一马平川,而是依着周围的山势略有落差地建屋。如此建造自然不易,却也使得这些屋厝因为有点层次感而多了美学上的意义。只是,留在村里的人不多,巷子安静得只剩下寥落的足音。一些无人居住的屋子,因年久失修而破败了,四处长满荒草。出门在外的年轻人无心也无暇顾及,留守的老年人有心却无力修缮。这些古老的建筑,大体的格局还在,但若任其在年复一年的风雨里剥蚀,那么,不用谁去推倒,也终究会在自生自灭中凋敝。 二 回村桥边的桃花开时,龙潭的春天也就来了,我又一次与传说中的龙潭村照面。龙潭还是那个龙潭,乡村的生活依旧缓慢而有序。老大爷挑出一担准备腌制的芥菜,在岸边的路上摆开来晒。溪边也已有人开始洗衣裳,水里的波纹被一圈一圈荡开,石头上的衣裳被一件一件收进篮子。由始至终,那个浣女都未被惊动,像岸上那些无声的土墙,她的身影被我悄悄定格于镜头。阳光照在屋边的狼筅与竹笐上,上面晒着彩旗似的被单和毛毯。在城市里被看作“有损市容”的一幕,在这儿却和谐得如风景一般,少了反而让人觉得单调。边晒衣物边闲聊的女人们,嘴里明明说还有事要做,却依然在那不停地拉呱些闲事,任是让时光就这么白白溜走。路过的人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说破。
溪边浣女和彩旗般的被单和毛毯 总有人喜欢高楼林立的城市,也总有人垂青于山明水秀的村落。一些真心向往与有心寻觅的人,终究与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村子邂逅,并醉心于它的古朴与宁静。这些来自大城市的人,因为迷恋龙潭的山水与人文,而成为龙潭的新村民。习惯了把挤入城市,在高楼里捞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蜗居看成荣耀的人,怎么也无法理解这种做法。可他们偏偏就这么做了,由不得你不信。摈弃雾霾与喧嚣,以帮助修复看中的破败老宅为条件,换取它十五至三十年的居住权,而这,恰是屋子的主人所乐意的,如此,他们便拥有了这片青山绿水与白云。或许你也有此向往,却因为种种羁绊而变得不切实际,那么,你和我一样,也就只有徒然向往的份了。 沿河而建的雨廊,与对岸的阁楼遥相望,红红的灯笼,透出喜庆的余温,暖着乡村凉凉的夜晚与清晨。雨廊之上,棕黄的梁木散发出好闻的木香,抬梁、穿斗、井干……中国古典建筑的木构,在乡村修复中,又一次展现出它迷人的魅力。
修复后的龙潭民居 沿河雨廊,迷人的木构 依旧是土墙、木门与木梯,只是之前霉烂的木头全被换掉了,残墙上那些瑟瑟而响的芦苇之处,重新盖上了黑瓦。木梯上有阁楼,阁楼上有窗,窗外是河流、屋厝与远山。白天可见溪边浣女和瓦上炊烟,夜晚有水声、星辰与月亮。热爱生活、也懂得生活的人,总是将生活还原成风景,将日子过成诗。新村民的新家,新中保留着古意,古意中又尽是意趣与温馨。这些钟爱木屋的村民,用心布置着他们的新家。植物有自然的味道,书籍是陪伴也是精神食粮。所以,无需大本钱,几朵山间采来的小花、几枝绿叶、甚至一棵铁芒其,也可以装扮一天的心情。而这触手可及的一切,在高楼林立的城市,竟是奢望。
用心布置的新家以及木窗外的风景 三 古村的古与新村民的新,在龙潭的天光云影之下磨合与交融。对新村民而言,正如向往中的那样,生活其实可以简单一点,可以花少一点的费用,过一种自己喜欢的生活。可以在鸡鸣或水声里醒来;可以在热心的屋主赠送的那块地里种一些小菜;可以在窗前看一会儿书;可以偶尔到周边的山上走一走;可以饶有兴致地跟村里的大婶学说龙潭方言;可以躲在土墙木屋的阁楼上,弹弹那把老吉他,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听那首单曲循环的歌……而旧村民们,也渐渐走向那些被叫作静轩、贪生、随喜的屋子,靠近这些新邻居。这些来自不同省份的作家、设计师、媒体人、创意人、艺术学院的教师及支教的志愿者,给他们带来了书店、咖啡屋、音乐会;和他们一起唱世代相传的龙潭四平戏;教他们的孩子跳芭蕾舞;帮他们将晒制的笋干、柿饼和家酿的老酒,寄到另一些需要的城里人那儿,兑换成村民贴补家用的小钱。
月下花开与水碓亭 夜幕降临了,月光照在溪边的花丛上,廊上的灯火倒映在溪水里。龙潭古村水碓亭上的音乐会,又开始了。一个被说成“连母鸡都会唱戏”的村子,仿佛天生具备表演基因,人人到了台上都是声情并茂的好歌手。没有什么排练或约定,新旧村民们自己随时加进来,越来越多人围在一起,看的看,唱的唱。你在一旁看着看着,也会不知不觉地忘却矜持与拘谨,放松地融入他们之中。唯有亭前的水车,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依旧不停地转啊转。古老的龙潭,带上崭新的元素,继续在日出日落的晨光与暮色里轮回。 四百年前,龙潭人为了生计外出而带回四平戏,那时,学戏对于这个小村子而言,一定如响雷般让人觉得新鲜、惊讶,甚至难以接受。而龙潭人自有接纳新事物的眼界、胸怀与勇气,终究不信什么“竹林败出钓竿,乡村败出戏班”,就那么满腔热情地学起了戏。于是,唱戏让这个村庄实现了一次转身。四百年后的今天,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涌入村子之事,一样让人觉得新鲜和难以置信。可龙潭人也一样接纳了他们,与他们融在一起,村庄也因此在绵延的扉页上有了新的注脚。所有的过往,终将成为传说,一如不可信的现在,若干年后再看,或许也只是又一个自然的转身而已。所以,你无需惊讶。 2018/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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