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右，男，1966年生于黑龙江，原籍甘肃张掖。成长于黑龙江，山东，河南，北京……酷爱古今中外诗、歌谣与故事，几十年浸 淫其中自得其乐而仙游往返。偶然机缘漂移至屏南熙岭乡龙潭村，成为龙潭古村的新村民。

      秋天的夜晚，我在灯下读诗，读一些很短的诗。短诗比长诗难写，难写得多。长安公子周公度曾说，“十行之内必有好诗”“长诗验证一个诗人的愚蠢等级”，这话太主观，也有点得罪人。但毫无疑问，我又碰到一个和周公子一样爱写短诗的人了。


      它们被标题为俳句，共121首。一说到俳句，我就想起17世纪日本俳句大师松尾芭蕉的那句“时光一去如棍棒”，同样的意思，南宋文人陈与义的说法是“长沟流月去无声”。前者奇崛森然，催人猛醒；后者则更安逸、更悄然。我姑且把“俳句”一词，当作短诗来理解了。在我看来，王佑的俳句属于陈与义的那种，是从容而缓慢的那种。这与龙潭的慢生活是契合的，是一种随心随性的书写。只是王右同学，你把诗写得这么短，读着读着，就读完了。怎么办？我只好从头再读。看完，关机。我睡下，却又起来。起来，又睡下。反反复复。对那些碎片般散落又不断涌来的感受，我有点不知所措。


      用诗歌理论来写一个诗评吗？你说，秋风叶落/忽然想和你促膝长谈。龙潭的生活如此缓慢、如此安静，你的文字也如此自在、如此随心，想着，你应该不喜欢我提那些严肃枯燥、学院派十足的诗歌理论，所以，我放弃了。在这秋天的晚上，我们不如隔空聊一聊龙潭吧。

      王右，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你笔下的龙潭村。不经常去，去时是因为听说村里的廊桥上有一副奇特的联子。读高中的时候，曾有人拿一副对联考我怎么读：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当时我没电脑，也没有手机去百度，傻想了半天还是没办法，答案揭晓后觉得它太神奇了，于是，刻在脑子里。触类旁通，许多年后的现在，看到龙潭回村桥上的联子时，倒是一下子就念出来了。我在回村桥上，走来走去地念着桥梁上的联子：水尾高山朝朝朝朝朝拱，桥头大树长长长长长生。一边向美丽的汉语致敬，一边天马行空，想象着这位清朝的秀才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水是村庄之脉，更是龙潭之魂。你反反复复地写到龙潭的水：龙潭夕照，让我眯起眼睛/一个老妪在西溪的石板上抖着水衣；龙潭濯足/野鱼游来啄脚趾/痒痒……甚至你写“在看老妈发来的微信” 之前，也是“听着龙潭水”。知道吗？在龙潭，我也曾沿溪而上，寻找六千尺矿泉的水源。一路上，看溪边浣女、山涧瀑布，直到一潭清水清澈无边，铺展于眼前。水是馈赠，水是欢快，溪水潺潺，日夜唱。在亘古的水声里，人的心会变得柔软而安静。所以，我看中你那句“龙潭秋水洗肺腑”。


      “听陈志凌讲龙潭战古田/齐声唤——/已生擒龙潭大舅”，这陈志凌是在与你讲大戏吗？八月二十三那天，陈志凌抱着戏神的神像，满脸庄重与虔诚的样子，我见过。都说龙潭古村，是戏台的后院，又说那里的母鸡都会唱戏。龙潭人的祖先，把戏唱到遥远的地方。在饥荒的岁月，他们因外出唱戏而获得一些别人没有的收入。戏，养活了龙潭人，也唱活了这个村子。戏于这个村庄而言，犹如水。没有了戏，龙潭人就丢了魂。龙潭的戏，唱了四百年。在别人发的微信里，有看到王右同学怀抱吉他弹唱的样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琴箫鼓乐、咿呀弹唱的戏班子周围，已浸染一个月的你，会哼上一两句龙潭四平戏了吗？


      在离城50公里外的龙潭古村，你喝茶、唱歌、品陈年老酒；你爬山、涉水、看山里月亮；你听水声、听风吟、听龙潭人唱大戏；你在那给老妈发微信；你还在那写诗。你写龙潭的水，写龙潭的月，写月夜下偶尔的想念，写龙潭的旧村民陈志凌、陈官票、陈忠成、陈秀雨，写龙潭的新村民吴明峰、小梦、杰克、小丹、曾伟，写不知道是新村民还是旧村民的胡素玲……你还写到龙潭的青蛙、红鲤鱼，以及让我心惊肉跳的银环蛇！



      “我这里秋天踪迹微露/你那里冬意萧条漫卷？”又，“月没池水静/想起桠溪镇金山下村/那些人”这里，我读到你在月夜之下的想念。你还写你心爱的姑娘——“怎么欢颜都不及你微笑莞尔/怎么渴望都不及你窈窕萍影”，又，“我想和心爱的人在此隐居/可无法确定她对我芳心是否暗许”。读到此处，我突然想起一句纳兰词，“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愿，被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女子，不负如此相思意。


      你把龙潭写成歌谣，那首《龙吟虎啸》，我看了三遍。喜欢你把回村桥上的“朝朝拱”和“长长生”也写进去，你快快为它谱曲，唱起来吧。带着龙潭村的男女老少、新旧村民，热热闹闹地嗨起来。然后，再让那个陈志凌拍个视频发朋友圈，转来转去，总会转到我这里，那么我就会看到。至于《龙潭民谣九章》，内容未呈现，只从目录猜测，应该会不错。


      如你说言，拍遍龙潭或“写遍龙潭”，也“不及掬水中摇月而饮”。但，又有几人能放下眼前，去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而你做到了，你兑现了许多人挂在嘴边的诗和远方，你在山里成仙，让徒然向往的人艳羡。我不认识你，也不一定要认识你。但如果偶然遇见了，我是说如果，那么，我会和你喝一盏清茶，或者破例喝一小半杯龙潭老酒，和你聊上一两句，即便，我一向滴酒不沾。但，只是小酌，不干杯。毕竟，你的辞句，我只略懂一二，说得未必到位。


 

附：王右俳句若干